第五章 Welcome to big league
和拉斯維加斯的隊友們喝完酒後,我心想著隔天早上要悠閒地起床。
沒有什麼急著要做的事,在美國的生活終於要開始了。
但是,4月7日的早上,我被一通電話吵醒。打電話來的是幫我在拉斯維加斯找房子,很照顧我的坂本先生。
「你沒問題吧?」
這是他的第一句話。
「什麼沒問題,我還在睡呢」
但他的下一句話,讓我完全驚醒。
「齋藤,聽好了。你現在開始要去跟一軍集合」
「什麼!」
我從床上跳了起來。
「就是你現在要去大聯盟了…」
「你不要說了,快來我這邊!」
我看了時鐘,現在是10點半,但道奇卻給我不可能的任務,要我坐上12點半飛往費城的班機。
而且在這之前我必須先去拉斯維加斯的球場跟教練打招呼。
不可能的,這怎麼辦得到啊,我一邊唸著一邊開始把必要的東西塞進包包。
筆記型電腦。還有聽說四月上旬費城還很冷,西裝外面要再套一件羽絨外套,還有把球具裝進手提行李。我記得走出房時是11點多。
啊對了,要打電話告訴妻子才行。我沒空想到時差,馬上打了電話給妻子。仔細想想,當時是日本的半夜。
「我要升上大聯盟了」
電話那端呆了一下,然後傳來妻子的聲音
「真的嗎?恭喜!」
妻子聽起來很高興,但對於這麼早升上大聯盟也感到很驚訝。
那,等我到了費城再聯絡吧,我掛上電話。
接著,我按照道奇的指示,去跟拉斯維加斯51s的教練打招呼。結果,雖然沒在教練旗下打球,他還是溫暖的祝福我:「Good luck!」
連跟Martin, Etheir等昨天一起喝酒的伙伴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,我衝向機場,搭上飛往費城的班機。
道奇為我準備的是頭等艙,我向空服人員要了飲料,喘了口氣,但自己卻也不太清楚狀況。
在美國棒球,由小聯盟升上大聯盟稱為「call up」。雖然我的狀況不錯,自認只要繼續努力一定會有機會,但老實說,我有種「為什麼是我?」不可思議的感覺。
我左思右想,推測應該是Little教練的關係吧。即使是我擔任打擊練習的投手時,Little教練每天都會抽空看我投球,費心想著要把我擺在那個位置吧?
綜合所有情報,Little教練對於牛棚似乎比較傾向喜歡使用資深投手。
不過後來我才我被叫到費城的原因,是因為道奇面臨了迫切的危機。
道奇的終結者Gagne進了傷兵名單 DL。
道奇的牛棚空出了一個位子,因此我就被叫了上去。
不過當時在拉斯維加斯的我並不知道這個消息,直到抵達費城之前,我還是一直抱著「為什麼會是我呢」這樣的心情。
對了,湯姆克魯斯有部叫做「費城」的電影。我對費城根本沒有什麼印象,就這樣降落到了費城機場。
從拉斯維加斯出發大概花了四小時吧,因為時差的關係,抵達費城已經是晚上了。道奇球團的人員赤崎先生在機場接我。
「齋藤先生,恭喜。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請告訴我」
我肚子很餓,不過費城已經是晚上,店都關了。於是我到飯店吃了中華料理。我點了炒飯和orange chicken。
之後,我也時常到中華料理店吃飯,每次只要吃到orange chicken我就會回想起升上大聯盟的那個夜晚。
這一天過得很快。我還是有著不可思議的感覺。
第二天很可惜,因為下雨比賽延期。我的大聯盟出道也跟著延期。
這天做了什麼我完全不記得了。我想我大概是興奮了一整天吧。
然後,我的大聯盟初登板在四月九日,穿上道奇球衣的日子忽然來臨。
從開幕的勇士系列賽以來,牛棚的狀況不算好。再加上Gagne進入傷兵名單,牛棚投手面臨了危機。
四月九日對費城人隊的比賽,成了對我的職業生涯有著重大意義的一戰。
比賽前半道奇領先三分,但費城人追了上來,七局時被追平。牛棚狀況緊急,我也在七局開始熱身。
八局。第一棒安打上壘,又藉暴投上到二壘。此時換上了台灣的郭泓志,故意保送了下一棒打者,沒人出局一二壘有人。接著是後來成為去年全壘打王的Ryan Howard,郭泓志發揮左對左的優勢三振了他。
此時Little教練走出休息區,牛棚教練對我說:「Sammy,上場了」
頓時,我的身體像被電到一樣。
我從外野的牛棚向投手丘跑去。茂密的草地就像軟綿綿的地毯一樣。
我發現自己緊張著。
不知為何,牛棚到投手丘的距離很遙遠,似乎怎麼走到走不到。我甚至還一度心想「是哪裡沒錯吧?」
投手丘上,教練、內野手等著我。
「交給你囉」
這就是我第一次的登板嗎。八局下同分。而且還是一人出局一二壘有人。我竟然在這種大場面登場了。
齋藤隆,這是你的機會。
不,這不是機會,這是你的考驗。
我終於站上了夢想中的投手丘。但卻也想著「這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次」
然後開始了投手丘上的例行事項,整理投手板。我把凹陷的地方整平,然後踏好左腳,開始投球練習。不記得投了幾球,主審宣布開始。
上吧,齋藤隆。我向捕手Dioner Navarro的暗號點頭。
第一球是直球,第二球是曲球。曲球是我在日本時幾乎沒在投的球種。捕手也不太知道我所以才會這樣配球吧。
不過我並沒有搖頭,就這樣順勢投了下去。第三球是滑球,兩好一壞。然後第四球我投了滑球。
打者David bell打出了滾地球朝我滾來。我拼命接球,傳向二壘。結果是雙殺,解決了危機。雖然我的大聯盟初登場只花了四球,不過總算度過了第一個難關。
回到休息區,joe seo用毛巾幫我搧風:「Good pitch, good job!」
升上大聯盟投球,這是第一次被說Good job。
對我而言,這次的初登板在很多方面都是轉捩點。最大的就是,「投曲球」似乎象徵了我從一直以來自己的投球方式中解放了出來。
雖然我沒有確立的投球風格,但投到三十六歲,我也是有自己喜歡的投球方式。尤其是在日本時,對什麼打者用什麼球,大概都已經決定了。但來到美國,我突破了這層限制,發現自己新的可能性。換到一個新環境不只是與過去道別的新起點,也能讓自己發現新的可能性。這是待在同一個職場可能無法做到的。
我在日本打球遇到瓶頸,能夠自己抓住機會重新開始,在大聯盟的投手丘上感受到充實感,我深深覺得這是最棒的幸福。
很可惜,在我之後的投手被打出再見全壘打,最後道奇以3:6敗給費城人。
不過賽後訪問時,Little教練說了讓我很高興的話:
「我們就是在等這樣的投手」
我想,其實教練起用我也是抱著放手一搏的心態吧。之後我也大多是危機場面上場。比起「教練信賴我」這樣的想法,我更覺得「教練在測試我」。
當然,升上大聯盟讓我很興奮。也許是因為比賽輸了吧,回飯店的巴士裡,我心情低落了下來。
我在巴士裡哭了。
內心有種難以言喻的激動。
我在巴士裡打電話給妻子,說出口的話是「謝謝」
妻子則說「太好了。真的太好了」
之後我又說了好幾次謝謝。
我的妻子,還有至今一直為我加油的人們,因為他們,我才能站上大聯盟投手丘。
所以,比起喜悅,我更感到內心深處油然而生的感謝的心情。
打了這麼久的球,這卻是我第一次說「謝謝」。
掛上電話後,我坐到窗邊的位子,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。
不過,我並不是在看風景,而是在哭。因為不想被發現,我一直看著窗外。
巴士到達飯店的路上,我一邊想著一直以來照顧著我的人們,內心不停反覆說著「謝謝」這句話。
通過了第一次考試,之後我也繼續壓制住對手。直到4月22日的亞利桑納響尾蛇戰,我連續七場無失分。
不過這樣的好事並沒有一直持續下去。4月24日,在休士頓與太空人的比賽,我在八局1:1同分的場面登板。
我連續三振了一二棒,但卻被太空人三棒lance berkman打出全壘打,1比2。第一次失分,卻可能會讓球隊輸球。
這時,Nomar Garciaparra走到我身邊鼓勵我。當時他說的話我可能一聲都不會忘記吧。
「Sammy, keep going」
Keep going,繼續投。Nomar說,這個球場比較小,所以你沒什麼好在意的。你投得很好,沒問題的。
好,我要繼續投。不需要在意被打的事,重要的是被打後自己的實力。
我三振了下一棒四棒Morgan Ensberg後,守護著九局上道奇的進攻。只是,在落後的情況下場讓我很悔恨。
但是,九局上卻發生了令人不可置信的事。道奇打線反攻,形成了滿壘。這時,上場打擊的是Nomar。
然後Nomar——竟然打出了逆轉滿貫全壘打!
我在休息區喊著「Nomar! Nomar!」
板凳區也非常high。能打棒球真是太好了。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。
我單純的因為棒球的美妙而感到興奮。
完全想像不到會有這樣的發展。我在八局失了一分,之後隊友卻打了逆轉滿貫全壘打!這種劇情我想寫都還寫不出來。而且,打出全壘打的還是我在洛杉磯機場遇到的Nomar,前一局跟我說「Keep going」的Nomar啊。原來,大聯盟就是會有這種事啊。我再次感到自己來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。
這場比賽後,我忍不住心想著棒球真是有趣。
在日本時,責任、傷、無法回應期待的不安等,許多與棒球無關的情緒交錯著。
但我知道,在道奇能夠讓我重生。
在日本時我對大聯盟並不太了解。雖然有時會看NHK的轉播,但並不會仔細觀察打者。所以對於對戰打者也不太清楚。Barry bonds當然知道,但從我手中打出全壘打的Berkman我一無所知。只知道他是太空人三棒。
我只是單純地享受跟不認識的對手的對戰,因為能解決對手而感到樂趣。然後對於願意接受我的道奇,產生了感情。
擔任過道奇總教練的Tom Lasorda曾說「如果把我的手切斷,會有道奇藍的血噴出來」
我似乎可以了解他的話了。
然後靠這場比賽讓我拿下第一場勝投。雖然失分,卻因為Nomar的全壘打讓我撿到了勝投。棒球真是個不可思議的運動啊。對我來說,比起拿到勝投,能夠置身現場反而更讓我興奮吧。
我們在休息室慶祝勝利時,年過40的資深捕手Sandy Alomar Jr. 走到我身邊:
「Welcome to big league」
我似乎成了道奇的一員了。
譯自齋藤隆自傳「自我再生」
原發表於PTT-Asian-MLB版 2007.6.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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